王蒙：写作离不开对生活的热爱

　　青春和文学都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与价值，两者有许多共性，例如纯粹、激情、叛逆等等。青春是不同时代的文学所共同言说的主题，而文学是滋养青春、丰富青春的土壤。对于不少人来说，在青春岁月里阅读过的文学作品，往往更能留存在记忆中，甚至会伴随整个人生历程。

　　不过，今天的文学已不再是社会生活的主流，青春也正遭遇着复杂环境的侵袭。当下，提起青春和文学，人们会很自然地联想到一个概念，即“青春文学”。 “青春文学”恰是在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背景下所产生的一种商业化的文化产品，它的文字虽然极尽华丽，但内容却大多空洞、苍白，远离现实生活，并非真实的青春写照。“青春文学”的出现，使青春的纯粹性和文学的纯粹性同时面临冲击。

　　面对上述困境，反思的声音越来越多。现今的青少年有怎样的精神诉求，怎样看待这些诉求与文学之间的错位，文学要如何来书写这个时代的青春生活……这一系列的问题都需要找到答案。

　　60年前，一位年轻的作家开始创作一部讲述中学生生活的小说。小说出版后风行全国，后来还被改编成电影，至今仍被许多读者和观众视为经典之作。这位作家名叫王蒙，而这本小说就是《青春万岁》。

　　12月3日，人民文学出版社与北京东直门中学联合举办了《不同的时代 同样的青春——王蒙先生与青少年学生面对面》暨王蒙《青春万岁》创作60周年纪念活动。 60年前的《青春万岁》以东直门中学为原型，60年后，《青春万岁》再版发行，小说依旧、作者依旧、学校也依旧，但新一代青少年的成长环境和心理状态却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活动期间，中学生们向王蒙提出了各种问题，这样一次特殊的对话和问答，为如何认识当下青春和文学的关系提供了思考的空间。

　　《青春万岁》的深层次影响在于——激发一种长久的文学传统，为那些正值青春的孩子供应了精神养料

　　长篇小说《青春万岁》是王蒙的处女作，集理想主义、英雄主义、浪漫主义于一身，用激情洋溢的笔触描写了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中学生生活，具有浓郁的时代生活气息和青春气息。 1979年，《青春万岁》全书重新面市，当年首印17万册，此后30多年来，各种版本累计发行超过50万册，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读者，成为当代文学的经典之作。

　　写作《青春万岁》时，王蒙只有19岁，正值青春年华。当时，他是北京市东城区的一名共青团干部，小说的写作素材、背景与他的工作对象、生活经历密切相关。东直门中学始建于1935年，是一所有历史积淀的学校。 《青春万岁》的故事，就发生在这样的校园里、这样的环境中。

　　《青春万岁》诞生的时代，是一个没有太多娱乐，更没有数码产品的时代。相较于今天，那时的青春生活虽然略显单调，但也似乎更简单、更快乐。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管士光在纪念活动上感慨地表示：“现在，时代进步了，物质生活更优越了。但是，或许我们反而失掉了一些东西，甚至是放弃了某些宝贵的东西。无论是哪个时代，青春都是人生的宝贵财富。青春只有一次，这句话也许要等到老了的时候才会真正明白。 ”

　　薛丽霞是东直门中学的现任校长，在她看来，大部分人的青春时代都和校园联系在一起，许许多多的青春故事就是发生在校园之中。 《青春万岁》的原型是东直门中学，这本小说影响了这所中学里一代又一代的师生。薛丽霞认为，文学的滋养对青少年综合素质的全面提升具有不可忽视的意义，因此，长久以来，东直门中学始终有意识地保持着良好的文学传统，例如开设阅读课、文学选修课，举办走近作家、校园戏剧节等各类活动，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青少年培养和提升对文学的兴趣。

　　“我们的初中语文组每周都要拿出一节语文课来阅读，让学生们自己摘抄书中的精彩语句，然后进行交流。老师还会向学生推荐美文，由他们来点评，并鼓励他们表达自己对文章的观感。 ”薛丽霞说，“高中阶段，我们坚持让学生开展广泛的阅读，因为广泛的阅读会激发他们更深入地思考，有思考自然会诉诸表达。我们引导学生去了解作家、作品，鼓励他们写读后感，阐释对作家、作品的理解，在阅读和写作过程中，他们的思想会逐步成长、逐步变化。 ”

　　阅读的广泛性，思考的深入性和知识的不断积累，再由文字传递出来，会形成思想的碰撞与交流，最终能够达到为这些正处于青春时期的孩子供应精神养料的目的。

　　青春和文学的力量在于——坚定一种不会灭绝的相信，使青少年选择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

　　如今的王蒙已届80高龄，显然，他不再是能够代言青春的写作者。但是，他的《青春万岁》却把青春的共性定格在了字里行间，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，这本小说都留有永恒的青春印记。王蒙说，他希望这本书也能够告诉今天那些正活在青春之中的人们，曾经的一代人有过怎样的理想和激情，而青春的感受和经历在人的一生中有多么的重要。

　　王蒙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，他对活动现场的中学生们说：“我们那一代人最大的特点，就是相信。我们相信中国会建设得越来越好，我们相信人和人的关系越来越纯洁，我们相信文学会永远吸引着我们，我们相信我们的各种美梦都有实现的可能，我们相信老师会尽一切的力量来哺育他的学生。人总要相信，如果什么都不相信了，那生活还有什么劲呢?你们相信不相信妈妈，相信不相信爸爸?相信不相信自己的生活有快乐、幸福、光明和高尚的可能? ”

　　王蒙相信他所说的相信依然存在，依然美好。所以，虽然《青春万岁》从写作到现在已经60年了，从1979年全书出版至今也有30多年了，但是，这本书仍然在不断出版。 “几十年来，《青春万岁》不断地出版和发行，以至于到2013年12月3日，在美丽的东直门中学，在门口竖立的那个雕像后面，还可以举行这样一个纪念活动。这说明，在人间，相信是不会灭绝的，向往是不会灭绝的，文学是不会灭绝的。东直门中学里那些青春往事、那些美好的记忆是不会灭绝的。尽管我的年岁已经很高了，但是我仍然愿意和今天的年轻人一起，只要活一天就保持一种美好的信心，保持一种美好的期待。 ”

　　有的人可能会说，在今天，王蒙所说的相信似乎是一个太过文学化的理想词汇。一位中学生问王蒙：“我们正值青春，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生活? ”王蒙的回答是：“积极的态度。 ”他认为，随着各种条件越来越好，随着信息量越来越大，青少年往往会对生活、对环境、对学校、对家庭、对社会有越来越高的要求。他说：“高要求是一件好事儿，不过，高要求也常常会使人感到有很多的不理想、不满意、不舒服和不适应。面对这些可能产生的不愉快，要选择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，选择让自己坚强走下去的道路，选择一种使自己能够不断学习、不断对社会作出贡献的态度，因为这是自己对自己的义务。简而言之，就是要有一种善待自己、善待同学、善待老师、善待父母、善待环境、善待青春的态度。这是我对你们的一个愿望。 ”

　　谈及今天的青春与昔日的青春有何分别时，王蒙表示，青春和青春有相同的地方，比如说，青春都是充满热情和理想、情感丰富而又敏感的，青春中的人，总是特别期待着一种美好，这种善良、这种互助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爱是青春的必备元素。但是，随着环境的变化，青春的内容也许会变得不同。 “我们这代人有一种特殊的幸福，就是我们经历了一段重大的历史时期，它可以分成很多阶段。当一个又一个历史事件从你眼前经过，使你被历史的巨浪推动着前行，这样的机会不是所有人都能赶得上的。 ”

　　王蒙笑言：“谁的青春也不是吃素的”，意思是谁的青春都有自己的激情，不管激情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，但都有自己求索的精神，都有自己对世界的强烈的反映，也都有自己对人生的感悟。他说：“现在的青少年也是一样，尽管现在的形式不同。现在正在读书的孩子没有太多的社会活动，功课很多，作业做不完，做完作业又要忙着上网。和过去相比，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。但是我相信，他们每个人也都有一颗火热的心，也有一种期待，也有一种激情。 ”

　　青春时期的写作意义在于——学会一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兴趣，培养对生活的独特感受、思考和悟性

　　2012年以来，“青春”成为一个社会性的话题，不仅青春文学占据了图书市场的主流，以青春为主题的影视作品也不断掀起热潮。王蒙也留意过这些现象，他坦言，读青春、谈青春，是一件非常好的事。

　　“青春是各式各样的，任何一部书都只能代表一个时代。当下有很多人写青春、读青春、议论青春，我认为非常好。 ”王蒙注意到，有一些作家对青春抱有一种保留的态度，他们不是热情地歌颂青春，而是提出要警惕青春，“因为年轻人有时候很容易情绪化，缺少社会经验，甚至可能变得非常极端化。有位作家曾经写过一篇文章，题目是《批判青春》，他认为青春最容易过分情绪化，青春也会有破坏性。还有一位日本作家写过一本书，叫《青春的终结》。从世界范围来看，对青春这一话题的阐释有不同的角度、不同的焦点、不同的做法。世界是很复杂的，青春也是很复杂的。对青春不能一味地美化，要重视探讨如何使年轻人在一个最健康的环境里得到健康的成长。 ”

　　青春是成长的过程，成长既会有成功，也会有失败。王蒙说，他之所以给处女作取名为《青春万岁》，而不是《青春如歌》或者《青春激扬》，是因为青春终将逝去，激情也会冷却，但是，青春应当被记住，“万岁”的含义就是要记住青春最灿烂的时刻，“我有少年时代的经验，有青年时代的经验，也有成熟之后的经验，在还没衰老之前，我们照样青春万岁。 ”

　　很多作家的写作道路都是从青春时代开始的，王蒙就是一个例子，而他的处女作《青春万岁》恰恰又是书写青春的。有的学生很想听听王蒙对青春文学的评价，也有不少学生表达了对写作的强烈兴趣，他们共同的困惑是，在这样的年纪要怎么写、要写些什么?王蒙强调写作与生活之间的重要关系，他说：“写作离不开一个人对生活的热爱，离不开一个人对生活的兴趣，还包括对语言文字的兴趣。现在，有不少写作者的语言文字功力很不错，能够很灵活地表现，不过，对生活有独特的感受、思考和悟性，也是不可缺少的。如果对写作有兴趣，那么，一定要通过不断地实践来积累这方面的能力。 ”